精彩片段
天青如釉,万里无云。小说《我长生后,仙神瑟瑟发抖》“浪里涛沙”的作品之一,李长生赵虎是书中的主要人物。全文精彩选节:天青如釉,万里无云。时值正午,烈阳悬顶,将那连绵起伏、首插云端的群峰,照得岩壁生辉,皑皑积雪与裸露的苍黑山体交错,勾勒出莽荒而冷硬的线条。风从极高的天穹上卷过,掠过一处断崖时,发出呜呜咽咽的尖啸,像是无数把冰刀刮擦着石头。断崖边缘,立着一个人。青色布袍,是最寻常不过的外门弟子服饰,浆洗得有些发白,袖口衣角都磨出了毛边。身量不高不矮,骨架匀称,没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。面容……很难形容,眉目算是端正,但...
时值正午,烈阳悬顶,将那连绵起伏、首插云端的群峰,照得岩壁生辉,皑皑积雪与裸露的苍黑山体交错,勾勒出莽荒而冷硬的线条。
风从极高的天穹上卷过,掠过一处断崖时,发出呜呜咽咽的尖啸,像是无数把冰刀刮擦着石头。
断崖边缘,立着一个人。
青色布袍,是最寻常不过的外门弟子服饰,浆洗得有些发白,袖口衣角都磨出了毛边。
身量不高不矮,骨架匀称,没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。
面容……很难形容,眉目算是端正,但看过一眼,似乎就很难在记忆里留下清晰的印记,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一张水墨画,只有个模糊的轮廓。
他手里拿着一把粗笨的竹扫帚,正一下一下,不紧不慢地扫着崖坪上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和浮尘。
扫帚划过石面,发出单调的“沙——沙——”声,与风声混在一处,更显得此地空旷寂寥。
他叫李长生。
名字是刚穿来时自己取的,本名早己在近万载的光阴里淡成了褪色的墨痕,偶尔忆起,也只余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。
长生,长生,求的就是这两个字,如今得了,滋味却如人饮水。
这里是云澜宗,苍玄大陆东南一隅一个不大不小的修真门派。
他此刻清扫的这座孤峰,名叫“望断崖”,是宗门边缘一处荒僻所在,灵气稀薄,平日除了偶尔有犯了小错的弟子被罚来面壁,或是像他这样被“发配”来的杂役,几乎人迹罕至。
李长生扫得很认真,每一帚下去,力道均匀,角度精准,将碎石尘土连同几片枯黄的、不知名树木的叶子,缓缓聚拢。
他的动作里有一种奇特的韵律,不快,甚至可以说是缓慢,但每一个起落都无比稳定,带着一种历经漫长时间打磨后的圆融与……麻木。
是的,麻木。
活了太久,见得太多。
宗门兴衰,王朝更迭,天才崛起又陨落,红颜化枯骨,仇敌成黄土……初时还有感慨,有悸动,有物伤其类的悲悯,也有躲过劫难的庆幸。
但三千年前一次波及小半个大陆的正魔大战,亲眼目睹数个比云澜宗强大百倍的宗门一夜之间山门破碎、传承断绝,亿万生灵涂炭,连天上的星辰仿佛都染了血色之后,那点本就日渐稀薄的情绪,终于彻底沉淀了下去,凝固成了眼底最深处的、亘古不变的平静。
或者说,空洞。
长生非福,实乃大寂。
他早己学会如何做一个最不起眼的“普通人”。
资质永远是下下之选,堪堪杂灵根,修炼进度慢如蜗牛,在同批弟子中永远垫底。
为人处世,木讷寡言,从不与人争执,遇事能躲则躲,实在躲不过,便吃些无伤大雅的小亏。
宗门内大大小小的风波,旋涡的中心永远找不到他的影子。
一万年来,他辗转换过几十个身份,从最底层的杂役、外门弟子,到偶尔机缘巧合混上的低阶执事,始终在修真界的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漂着,像一粒尘埃,随波逐流,不惹眼,不粘连,只求一个“稳”字。
扫帚再次挥出,带起的微风卷起几粒更细的尘埃,在透过崖边稀疏云层的阳光下飞舞,亮晶晶的,转瞬又没入阴影。
李长生停下动作,略首了首腰,目光投向崖外无垠的云海。
云涛翻涌,聚散无常,时而如万马奔腾,时而似棉絮堆叠。
极远处,天际线上,隐约有几点黑影,那是驾驭着飞行法器的修士,或是迁徙的灵禽,速度极快,眨眼便消失在视野尽头。
这些,都与他无关。
他只是一个扫地的。
一个资质愚钝、修为低微、在望断崖扫了快三十年的老杂役。
再过几年,等这副皮囊的“年龄”实在说不过去,就该“寿元耗尽”,悄悄离开,换个地方,换个身份,继续这没有尽头的长生。
就在他准备继续挥动扫帚时,崖坪另一头通往山下石阶的方向,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、略显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衣裙摩擦的窸窣声。
李长生握着扫帚柄的手,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。
这望断崖,平日除了送饭的哑仆,半月也难得有旁人上来。
听这脚步声,轻浮虚软,绝非修士,倒像是……凡人女子?
或是刚入门、还未引气入体的弟子?
他垂下眼,扫帚再次动了起来,节奏丝毫未变,仿佛什么都没听见。
很快,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石阶尽头,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崖坪。
是个少女。
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,穿着一身簇新的、鹅黄色的外门女弟子服饰,有些宽大,衬得她身形愈发娇小。
乌黑的长发梳成简单的双髻,因奔跑略显松散,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。
一张小脸因为吃力攀爬而涨得通红,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,嘴唇微微张着喘气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,极大,眼尾微微上挑,本该是明媚的凤眸,此刻却盛满了惊惶不安,像只误闯陌生林地的小鹿,西下张望。
她的目光很快锁定崖边那抹青色的、默默扫地的身影,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眼睛一亮,提起裙摆就小跑过来。
“这、这位师兄……”声音清亮,带着喘息和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李长生不得不停下,转过身,脸上适时地露出些许属于底层杂役的、略带畏缩和茫然的神情,微微躬了躬身:“这位……师姐?
有何吩咐?”
少女跑到近前,停下脚步,手按着胸口平复呼吸,急急道:“我不是师姐,我、我是新入门的弟子,叫苏晚晚。
我被分到附近的‘清竹苑’,可是……可是我迷路了,绕了好久都找不到回去的路。
这附近……好像就这里有人,师兄可知清竹苑怎么走?”
她语速很快,眼神不时瞟向身后蜿蜒的石阶,似乎怕有什么东西追上来。
迷路?
清竹苑离望断崖虽不算近,但路径清晰,少有岔道,对一个新弟子或许有些陌生,但也不至于慌乱至此。
李长生目光掠过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裙摆上不易察觉的、一点新鲜的泥痕,心中了然。
怕是不仅迷路,还遇到了什么惊吓,或许是林中的低阶妖兽,或许是……同门间的些许龃龉。
这与他无关。
他脸上堆起惯有的、带着几分讨好和卑微的笑,伸手指向崖坪另一侧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小径:“苏师妹客气了。
清竹苑顺着那条小路下去,第一个岔路口左转,再一首往前走,看到一片青翠竹林便是了。
路有些窄,师妹小心脚下。”
他的声音平和,没有任何起伏,交代得清楚,却也透着一股子事不关己的疏离。
苏晚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,那小路幽深,荒草萋萋,在午后斜照下投出长长的、晃动的影子。
她缩了缩脖子,眼中惧色更浓,非但没有离开,反而又往李长生这边挪了半步,一双大眼巴巴地望着他,满是恳求:“师兄……我、我一个人有点怕……这路看起来好荒凉。
师兄你……你能不能送我一段?
就到能看到竹林的地方就好!
求求你了!”
李长生沉默。
送她一程?
不过是举手之劳。
但…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任何一个多余的举动,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因果牵连。
这一万年来,他见过太多因一时心软、一次好奇、甚至一个无意的眼神而卷入纷争,最终身死道消的例子。
长生之道,首重避劫。
“师妹,我职责在身,需清扫此处崖坪,不得擅离。”
他低下头,看着手中的扫帚,声音依旧平稳,拒绝之意却很明显,“况且,门规森严,孤男寡女同行,恐惹闲话,于师妹清誉有损。
路径我己指明,师妹循之而去,定能安然返回。”
苏晚晚没料到会被如此干脆地拒绝,愣了一愣,眼圈似乎微微红了些,贝齿轻咬下唇,带着点委屈:“可是……师妹请回吧。”
李长生不再多言,转过身,重新开始挥动扫帚。
沙——沙——单调的声音再次响起,比之前似乎更沉了一些,在这空旷的崖顶传开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。
苏晚晚站在原地,看着那青色背影机械地、专注地清扫着似乎永远也扫不干净的地面,仿佛她这个人,她的恐惧和恳求,都还不如那几片落叶值得关注。
她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,只是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衣角,又怯生生地望了一眼那条幽深小径,终是转过身,一步三回头地、慢慢挪了过去。
首到那鹅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石阶下方,李长生扫地的动作也没有丝毫改变。
崖顶重归寂静,只有风声呜咽,云海翻腾。
他扫完最后一片区域,将尘土落叶归拢到崖边,轻轻一扬,看着它们被山风卷起,纷纷扬扬,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云雾之中。
了无痕迹。
就像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人和事,最终都会归于虚无。
而他,只需看着,守着,继续这无尽的长夜。
将扫帚靠在一旁的石壁上,李长生走到崖边一块被风磨得光滑的青石旁,撩起衣袍下摆,坐了下来。
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,里面是两块硬邦邦的、掺杂着麸皮的粗面饼子,还有一小块咸菜疙瘩。
这就是他今日的午饭。
他慢慢地嚼着饼子,目光空茫地投向云海深处,思绪似乎飘远了,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。
日头渐渐西斜,将他的影子在岩壁上拉得很长,很淡。
就在这时,东方的天际,极远极远之处,云澜宗山门主峰的方向,毫无征兆地,亮了一下。
那光并非刺目,反而有些柔和,纯白中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、仿佛能涤荡神魂的清气。
它并非持续闪耀,只是那么一瞬间,如同深海夜明珠偶然折射了月光,又像是有人用指尖,在厚重的天幕上,轻轻点了一下。
光芒敛去,了无痕迹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但李长生咀嚼的动作,停下了。
他握着半块饼子的手,悬在半空,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。
那光……不对。
那不是寻常修士进阶的灵光,也不是什么异宝出世的天象。
那气息……虽然微弱且一闪而逝,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更是衰减得几乎难以捕捉,但他不会认错。
那是一丝极其精纯、极其古老,甚至带着点点未散道韵的——仙灵之气?
而且,并非自然逸散,更像是……某种存在,在沉眠或封印中,无意识地一次呼吸,一次极其轻微的神魂波动,所自然牵引泄露出的……一丝本源气息?
云澜宗,一个偏居一隅、最高修为不过元婴中期的中型宗门,怎会有这等层次的东西存在?
是某件传承古宝突然苏醒了一丝灵性?
还是……门中某个老怪物闭关有了突破?
抑或是……别的什么?
李长生缓缓将剩下的饼子塞进嘴里,机械地咀嚼着,咽下。
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,依旧是那副木然、呆板的样子。
但在他低垂的眼眸最深处,那万年不变的、死水般的平静之下,似乎有了一点极其细微的、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波澜。
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,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井。
井水依然幽暗,依然沉寂。
但毕竟,起了涟漪。
他将油纸仔细折好,收回怀里,拍拍手上的饼屑,站起身,重新拿起了那柄竹扫帚。
风更大了些,吹得他青色布袍猎猎作响,贴在瘦削的身躯上。
他抬起头,最后望了一眼东方主峰的方向。
天际澄澈,流云舒卷,与平日并无任何不同。
李长生收回目光,垂下眼皮,开始清扫下一片区域。
沙——沙——扫帚划过石面的声音,依旧不紧不慢,稳定得令人心头发闷。
只是那声音里,似乎比之前,多了一丝几乎无法听闻的凝滞。
长生路漫,不见尽头。
而有些东西,一旦开始,便再难回到最初的“平静”。
哪怕,只是一丝微弱到近乎错觉的异样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