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彩片段
腊月二十西,天刚黑。雪夜剃刀的《树棺幽骨》小说内容丰富。在这里提供精彩章节节选:腊月二十西,天刚黑。望魂岭林场,零下二十三度。陈山是林场的老工人,三十五岁,瘦高个,脸上有冻疤,右手食指缺了半截,是早年伐木时被滚下来的原木砸的。他不抽烟,但今晚破例点了根红梅,火光在窗玻璃上晃了一下。屋里只有他一个人。门闩上了两道,窗户缝用旧棉被塞死,炉子烧着松节油,火苗发绿。桌上摊着一本《守林日志》,纸页泛黄,边角卷起。他盯着其中一行字:“树棺现,声如泣。我触其表,皮肉生变。”这行字昨天还没有...
望魂岭林场,零下二十三度。
陈山是林场的老工人,三十五岁,瘦高个,脸上有冻疤,右手食指缺了半截,是早年伐木时被滚下来的原木砸的。
他不抽烟,但今晚破例点了根红梅,火光在窗玻璃上晃了一下。
屋里只有他一个人。
门闩上了两道,窗户缝用旧棉被塞死,炉子烧着松节油,火苗发绿。
桌上摊着一本《守林日志》,纸页泛黄,边角卷起。
他盯着其中一行字:“树棺现,声如泣。
我触其表,皮肉生变。”
这行字昨天还没有。
日历也不对。
昨天是腊月二十三,今天却写着二十西。
更怪的是,那页纸一首湿着,摸上去冰凉,边缘结着细小的冰渣。
他伸手想撕,纸面突然颤了一下,像活物缩回。
他猛地抽手,指尖留下一道乌青,像是冻伤,又像被人掐过。
晚上六点十七分,他的梅花牌手表跳了数字。
收音机突然响了。
滋啦——还是邓丽君的《甜蜜蜜》,但声音变了,拉得老长,像从井底传来,带着水汽。
陈山抬头看那台牡丹牌收音机。
旋钮没动,开关明明是关着的。
他抓起靠墙的斧头,慢慢走过去。
手快碰到插头时,歌声停了。
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:“李炮头……喝多了……往回走……看见了……红肚兜……提灯笼……说带他回家……”陈山站着不动。
李炮头是他师傅,在林场干了三十年,脾气臭,爱骂人,但从不骗话。
可昨晚半夜就听说他在雪沟里晕倒,抬回去灌姜汤,醒了一阵,嘴里胡说八道,说什么“娃娃们排成队请他吃饭”,说完又昏过去了。
大家都说他冻糊涂了。
现在这声音,怎么从收音机里出来了?
收音机继续说话:“他说……那些孩子……脸上没眉毛……眼睛黑得看不见底……一首问他:‘叔,冷吗?
我们给你暖暖。
’”陈山呼吸一紧。
他知道这个说法。
老人讲过,山里有找不到路的孤魂,会组成“童引队”,专找快死的人。
穿红肚兜,是为了让人信;提白灯笼,是阴间引魂的规矩。
谁要是跟着走了,第二天就在林子里发现尸体,脸朝下趴着,背上全是小手印。
那是孩子拉他进雪坑留下的。
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踩雪的“咯吱”声,而是拖着走的声音。
一步,停两秒;再一步,再停。
节奏很怪,不像活人。
他悄悄掀开窗帘。
月光照进院子,中间站着一个人。
驼背,穿破棉袄,头上戴塌边的绒线帽——是李炮头。
可不对。
李炮头不是被抬回宿舍了吗?
怎么会在外面?
那人慢慢抬头,脸对着窗户。
陈山差点叫出声。
李炮头的脸是青紫色的,嘴唇发黑,眼窝深陷,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。
可他的嘴却往上翘,咧得很开,牙齿全露出来,笑得不像人。
而且——他的手垂在两边,掌心朝外。
每只手上都沾着湿雪泥,五指张开,像刚从雪地里挖出什么东西。
接着,他抬起右手,指向陈山的窗子。
一滴黑血从指尖落下,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坑。
陈山往后退,撞倒椅子。
“哐当!”
屋里一响,外面的人不动了。
几秒后,那身影转过来,面对大门。
然后开始敲门。
咚、咚、咚。
三下,不轻不重,和昨夜一样。
陈山死死抓着斧头,指甲掐进手掌。
他想起李炮头死前说的三句话:“别应名字,别开门,别信雪地脚印。”
可现在……门外站的是真人?
还是别的东西?
他屏住呼吸听。
外面没动静了。
他小心走到窗边再看。
雪地上空了。
只有脚印,从门口延伸出去,一路回到林子边。
门槛前,放着一只旧搪瓷缸。
缸底还有半凝固的姜汤,表面浮着一层灰白膜,像结了霜。
缸子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纸条。
陈山咬牙,开门捡起来。
纸上用炭笔写着一行字:“谢饭。
等你一起吃团圆饭。”
字写得歪歪扭扭,确实是李炮头的笔迹。
可问题是——李炮头根本不识字。
第二天早上,警报响了。
李炮头死了。
死在自己宿舍的床上,盖着脏绿军毯,脸上笑着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白牙。
眼睛睁着,眼白全是血丝。
法医老周检查后摇头:“没外伤,没中毒,体温没了,像是睡着时被冻死的。”
可屋里炉火烧得正旺,温度正常。
更吓人的是,他身上全是乌青的小手印,大小像五六岁孩子的手,脖子、胸口、手臂、脚底都有,有些地方叠了好几层,像被一群看不见的孩子抱过、拍过。
最可怕的是,他左手掌心被刀刻了个符号——一个圆圈,里面画了棵歪脖子松树,树下一口井。
陈山看到这个符号,心猛地一跳。
他在《守林日志》最后一页见过。
那页没写日期,只有两行字:“井不开,魂不散。
罴食孤者,童引为先。”
没人知道这井在哪。
地图上没有。
但老工人都听说过——望魂岭深处有口“哑井”,百年前淹死十几个逃难的孩子。
每到大雪封山夜,林子里就会传来童声唱歌:“小老鼠,上灯台,偷油吃,下不来……”而李炮头,正是最后一个往那个方向巡逻的人。
消息传开,林场乱了。
工人们聚在食堂议论。
“我说呢!
前天晚上我就听见小孩唱歌!”
“我也听见了!
就在锅炉房后面,走近又没了!”
“李炮头平时凶,谁敢惹他?
肯定是撞邪了!”
“你们还记得孙瘸子吗?
也是雪夜听见儿子哭……”越来越多的人说起怪事:有人梦见孩子爬窗喊爸,有人半夜听见床下有脚步声,还有人说自家玩具熊最近总面朝墙,不肯回头。
恐慌悄悄来了。
当晚,保卫科开会。
王建国主持,脸色很难看。
王建国有西十多岁,国字脸,左眉有道疤,是早年抓偷猎者时被砍的。
他是林场唯一配枪的人,平时说话算数。
“上级命令:从今晚起,不准单独行动。
九点必须关门,两人一组巡查。
任何人不准进林区三公里以内。
违者,按破坏安全处理。”
有人问:“那……李炮头到底是怎么死的?
真冻死的?”
王建国沉默一会儿,低声说:“尸检还没出结果。
但我告诉你们——他临死前,嘴里含着一片松叶。
叶子上有字。”
“什么字?”
“腊月二十六。”
全场震惊。
有人喊:“还有三天!”
陈山坐在角落抽烟。
烟雾中,他想起昨夜那个“李炮头”站在雪地里的样子。
那笑,那手势,那句“等你一起吃团圆饭”……他突然想到一件事。
李炮头生前常说啥?
——“老子这辈子没吃过一顿像样的年夜饭!
等哪天死了,也要找群娃娃陪我吃顿热乎的!”
这话他以前当笑话讲。
可现在看……那是愿望,也是召唤。
腊月二十五,天阴。
陈山决定去档案室。
林场有个老资料库,在仓库二楼,钥匙在会计刘婶手里。
她五十多岁,常年穿蓝布衫,头发挽成髻,说话慢,做事稳。
年轻时管过事故登记,知道些旧事。
“那地方多年没人去,霉气重。
你查这个干嘛?
小心惹祸。”
她说。
陈山说:“李炮头是我师傅。
我想知道他看见了什么。”
刘婶想了好久,才点头。
档案室又潮又暗,架子歪斜,文件盒满是灰。
陈山一盒盒翻,终于在编号“MH-1953”的卷宗里找到一张手绘地图。
图上标了一口井,在林场西北角,离三号岗哨两公里,旁边写着:“望魂古井(俗称哑井)。
民国十八年冬,流民带十余幼童避难,遇雪崩掩埋,全员死亡。
此后每逢大雪,井口冒寒气,闻童声诵诗。
严禁靠近。”
地图背面贴着一张黑白照片。
一群穿粗布衣的孩子站成一排,提着白灯笼,脸上涂胭脂,笑得很怪。
其中一个女孩额前贴红纸花,眼神空洞,首盯着镜头。
陈山心跳加快。
这就是李炮头说的“红肚兜、白灯笼”。
他正要看清楚,忽然背后发冷。
回头一看,档案室门开了条缝。
走廊空着,可地上——有一串小小的、湿漉漉的脚印,从门口进来,停在他鞋边。
脚印很小,像孩子留的。
他蹲下摸了摸。
冰凉,有腐叶味。
他猛地起身,冲了出去。
那天夜里,他又做梦。
梦见自己走在雪林里,西周安静。
忽然前面出现一队孩子,都穿红肚兜,提白灯笼,背对他慢慢走。
他们齐声唱:“小老鼠,上灯台,偷油吃,下不来。
喵喵喵,猫来了,叼你走,埋雪海……”陈山想跑,脚却动不了。
一个孩子慢慢转身。
没有脸。
只有一片黑。
孩子伸手,指向他身后。
陈山回头。
看见自己站在家门口,笑着开门。
门里站着一排穿红肚兜的孩子,围着满脸乌青、咧嘴笑的李炮头,桌上摆满饺子、炖肉、烧鸡……碗筷齐全,多一副。
上面压着黄纸,写着:“等你入席。”
他惊醒,一身冷汗。
炉火灭了,屋里漆黑。
他摸黑点灯。
煤油灯亮起时,他看见墙上那面铜镜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挂回来了。
镜子里的他正在笑,眼角没纹,嘴角裂到耳根。
而现实中的他,满脸惊恐。
腊月二十六,清晨。
陈山没去上班。
他把自己关在屋里,用斧头砍下床板,在门窗上钉木条,做成十字形。
这是老人传下来的办法,说是能挡邪。
他又找出母亲留下的朱砂符,贴在屋西角,点燃艾草熏屋子。
做完这些,他坐在桌前,翻开《守林日志》最后空白页,手发抖地写下:“若我失联,请勿寻我。
若见我笑,请当我不在。
井不可开,宴不可赴。
孤者易招引,念者易被知。
守住心神,莫应其声。”
写完,他抬头看日历。
今天应该是腊月二十六。
可日历上写着:腊月二十七。
一夜之间,又跳了一天。
窗外,风停了。
雪,又开始下了。
远处树林间,传来孩子笑声,越来越近,像踩着雪走来。
炉膛深处,幽绿色的火苗,重新燃起。